老三，36岁，羌族，来自甘肃张掖的一个小村庄贾家山，11岁离开家乡，凭着天生的好嗓子和音乐细胞作为一名流浪歌手闯天下。到现在为止，他去到了43个国家和国内2000多个县。除了带着音乐上路，他还带着善心，始终帮助需要帮助的人。

如今他在成都开了老三的小屋，为流浪需要帮助的人提供食宿。在老三的小屋来来往往借住的这些人中，有失业的人、农民工、流浪艺术家、离家出走的少年……老三来者不拒，去者不送，迎来送往，他喜欢听故事，始终唱着歌。

冬天来了，这个有着上下铺的小屋变成了更加温暖的所在。

江湖早有老三的传说，

来了我就管吃管住呗

老三的小屋在青羊区石人中巷的一幢老居民楼里，房子大概100平方米。在这里住过的人中，离家出走的少年比较多，来之前他们已经听说过老三的江湖传说，觉得这个男人很MAN，很罗曼蒂克，想来看看他是咋活的。

来了我就管吃管住呗，给点零花钱，也不劝说。一开始他们觉得我很牛逼，两三天之后觉得我很惨，四五天就觉得无聊了，之后就乖乖回家了。

有个成都的高中生，在学校打了老师，不敢回家，离家出走来到老三的小屋，来的时候已经流浪了一段时间，因内分泌失调，身上长了很多疙瘩。老三偷偷和孩子家里联系上，让他们放心，然后安排他睡上铺，老三睡下铺。一开始少年每天下午3点才起床，老三慢慢调整他的作息时间，每天带他出去跑步，一个星期后，少年身上的疙瘩慢慢好了。之后老三带着少年去百花潭公园拜见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，别说打赢这位高手，少年连高手的徒弟一个小女孩都打不过，完全被怔住了，从此知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。住了20多天后，少年解开心结回家去了。

老三专门买了两个上下铺，可以提供四个床位给有需要的人

像这样离家出走的少年老三还收留过很多。我一般不会让两拨人同时住在这儿，人员不能复杂。还有两位没有考上理想高中的少年，立志要靠音乐浪迹天涯，老三什么也没说，让他们在小屋安顿好之后，带着他们去宽窄巷子卖唱，两个晚上的冷风吹下来，他们连回店的公交车钱都没赚到，这才意识到，谋生不易还是读书好，在小屋住了四五天就悻悻地回去了。

还有个30多岁的木工，来小屋住了两次，和老三诉苦说在厂里工作了很多年也没有赚到钱，老三带他去见了一位在安仁古镇做木工工作室的朋友，没想到竟让木工获得了新的工作。你还管找工作呀？哈哈，还管介绍对象呢。今年还促成了两对，都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朋友。

他并不是富有的人

除了为流浪者提供住宿，老三还资助着在流浪路上有缘结识的8个孩子，每个孩子每月50元，钱给到当地的小卖部，他们每个月可以去领一点生活必需品。这些孩子要么是孤儿要么父母不在身边。老三还会不定期地去到偏远的地区带孩子们打鼓、玩音乐……然而，做着这些的老三并不是一个富裕的人。

在凉山州

在仪陇

在阿克苏希望小学

老三出生在一个甘南的小村庄，有两个哥哥，一个妹妹，他们如今都在新疆谋生。按照家乡的传统，每家都会送一个孩子去寺庙里修行，吃穿还是家里供给，老三就是被送去那个。从4岁到10岁他都在庙里跟着师傅学习待人接物。10岁的一天，老三的妈妈给他送完食物后不敢回家，怕遇上要账的人，当时家里很穷，为了凑大哥结婚的彩礼，妈妈借了人一万块，那是1991年，等于家里10年的GDP都给了女方家。老三心疼妈妈，想着不如回家赚钱补贴家用，于是毅然决定离开寺庙，在家乡跟着草台班子四处演羌戏。

对于羌人来说，唱歌跳舞是骨子里带的，老三从小就看着爷爷奶奶弹冬不拉唱歌，他们还从事一种看似神奇的职业。骆驼和马是羌人的重要财产，它们生了小动物之后和人一样可能会有情绪，也会有产后抑郁；还有的比如白色的马生了黄色的马崽，它会认为这不是它的孩子，不给奶吃；还有些动物难产死了，小动物可怜巴巴的，这时候人们就会给小动物找母亲。动物是不会轻易相认的，这时候就需要唱歌的人去感化。老三的爷爷奶奶就是做这件事的人，他们不收钱，请的人家给点粮食就好。网上有个纪录片叫《哭泣的骆驼》就是讲的这个事，唱歌的人做的其实就是把握动物的情绪。老三说音乐的力量超乎我们的想象。

走吧，去流浪

如果说故乡的概念指的是村庄，11岁时老三就离开了故乡，一开始他跟着大人去到甘肃、青海、新疆等地的酒吧、舞厅唱歌，哪里有活儿就去哪里。这么多年来，无论去到哪里，无论赚多少，老三每年都会给家里带钱，父母没有银行卡，只能寻熟人带。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家看父母几次，如今他们快70岁了，养羊，种一点地。我不会企图改变他们的生活，他们属于那个地方。

擅长呼麦、长调、弹拨乐的老三，1996年办了劳工证，开始在海上的游船上唱歌，唱了10年，东南亚的船都唱遍了。由于长期在海上，他落下了口腔溃疡的毛病，现在都没好。一次在船上唱歌时，老三认识了一位台湾的策展人，他的展览遍布全世界，邀请他去展览上表演。之后老三就开始全世界飞，除了固定的表演，他还会在路边卖唱，顺带卖自己的唱片，凭着草原之音赚得一些旅费。

在演出中的老三

这些年来老三虽然没发财，但他贴补了父母，帮助了许多需要帮助的人，自己在新疆置了房，现在在成都也有了车。不抽烟不喝酒，生活无忧。帮助别人对我来说是自然而然的，作为一位十八线歌手我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，很卑微，也没有什么自豪感，但当我给一个孩子带来快乐时，我感到安慰。

在成都暂留，之后还会去流浪

2014年，老三来到成都，他喜欢这里。大家有钱没钱都喝茶、打麻将、晒太阳，都那么真心地热爱生活。2015年，他租下一个月租3000元的空间，开了老三的小屋，100多平的店兼具琴行和茶肆的功能，店里的开销全靠他四处演出补贴。像以往他在其它地方开的店一样，他依然为流浪者预留着床位，买了4张上下铺的铁床。

为什么会收留流浪的人？老三说，以前他四处流浪时，常常睡在别人家阳台上、客厅沙发上。收留他的都是陌生人，住了一段时间后，老三要起身去其它地方，主人家会带一封信给当地的朋友，这样他去了新的地儿又有了住的地方。老三感念这些收留他的人，觉得自己是被厚待的。

到现在老三还是单身，谈过恋爱，但他不理解为什么非要选择婚姻。我一直在思考婚姻是什么，但还没琢磨明白。他还是选择在路上。没有上过学的老三，获取知识的方式除了用脚步丈量世界，还很喜欢看书，川大那边有个旧书店卖文史类书籍多，我搬了几大摞回来。回来就废寝忘食地啃。我觉得老天给了我特别多的眼睛，让我感受世界。

老三写过一首《梦中的苹果树》，他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年才能吃到白面馒头，吃白面馒头的时候苹果树也要开花了，春天就要来了，那是个特别美好的季节。流浪10年后再回家，父母已经把苹果树砍掉了，树干丢在马圈里。老三在歌里唱道：

当故乡的井水

再不能洗去我地悲伤

当祖先的天空

异族的霓虹灯肆意的照耀

我知道 故乡已经沦陷

当梦中的苹果树花儿又开放

一切只能随风而去

当梦中的苹果树花儿又开放

一切只能随风而去

当梦中的苹果树花儿又开放

一切只能随风而去

老三说，他本来是一只虫子，他从生活的边缘爬出来，慢慢变成蝴蝶飞翔，每次回到故乡又变回虫子，再出发去看这个世界，他觉得内心很富足。

采访第二天老三就要出门去绍兴演出了，什么时候回成都他并不知晓，我把小屋的钥匙放在对面的小卖部了，有需要住的人拿了钥匙住就可以了。这就是老三，唱起歌就停不下来，一聊天就有很多好故事，没人不喜欢他。

【后记】

我们大多数人，每天都在努力着。但，几乎都是为了自己或者家庭。偶尔张眼看看外面，也就收回去了。老三也努力，努力活得简单随性。你看他，糙汉子似得，来去自由，随遇而安，走到哪里都有朋友，即使之前可能从没见过。这样的洒脱，似乎只存在传说的侠之江湖。他为父母，是天性。为流浪者，也是天性。老三的小屋，是租来的，很简陋，甚至不那么干净整洁。但在这个城市里，可能比很多地方更让人觉得温暖吧？

我喜欢老三。也喜欢老三的小屋。

文：范书

图/视频：曹鸿禹

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
编辑：棐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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