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丨香樟树下的爱情
文/宋霞
（1）
我和丈夫手挽手，慢慢地一路走来，只是互相注视着，微笑着，没有半句言语。
路旁，鸟语花香，蜂飞蝶舞，五颜六色，让人陶醉，也让人流连忘返。远处，烟雾缭绕，如梦似幻，好一个人间仙境！
不知不觉，我们竟来到一座桥旁。桥头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婆婆，手里拿着张大蒲扇，在那轻轻摇摆，面前还摆了张红色的大桌子，桌子上放满了一碗一碗的大碗茶。茶水虽清澈，但也香气诱人，再加上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蒲扇，更加令这茶愈发地香味扑鼻了。
她笑吟吟地望着我们，招手示意我们坐下，那笑容是那样的亲切和蔼，仿佛八百年前我们就是她的亲人似的。
我们也微笑着望着她，如同望着我们的亲人一样。
她轻盈盈地递过一碗茶来，丈夫忙双手接过，却放在我面前，示意我先喝。这是他的一贯作风，无论什么好吃的，只有我先尝过了，他才肯吃的。我显露出一副窘态，刚想伸手去端时，却被她的扇子拦下了。
她仍旧微笑着，说，这次让他先喝吧！那口气温和得让人不忍心拒绝。
丈夫无可奈何地冲我摇摇头，我却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。
老婆婆把目光投向了丈夫，似乎在欣赏他的俊美飘逸，又似乎在等着他把碗端起。
他被她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，端起了碗，先品了一小口，点了点头，随后一口气喝完。可能是茶的温度刚好合适吧，也可能是他真的口渴了。
老婆婆看着他喝完后，突然在所有的碗上面轻轻摇摆了几下扇子，那扇子里好像有法术似的，碗里面的茶猛然间都不见了。
丈夫转过脸，怔怔地盯着我，好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。
突然间，我害怕了。
这时，只见老婆婆不慌不忙地从衣襟下面掏出一个牌子来，牌子上面写着孟婆二字。看到这两个字时，我惊呆了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？难道丈夫刚才喝的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？孟婆汤一下肚，所有前尘往事统统忘却了……我不敢再往下想了。慌忙拉住丈夫的手，呆呆地望着他，泪如雨下。
希望他还能记得我，希望他还能记得我！
我乞灵于奇迹的出现。
他却庄重而又不失风雅的推开我的手，脸上充满了迷惑之态。
突然，我觉得胸口里有股热乎乎的东西猛地往上涌，直逼向喉头，哇，我吐了一大口，刺鼻的腥味在口里残留，眼前随即一黑……
（2）
妈妈，妈妈，你快醒醒啊？
妈妈……妈妈……
是谁在我耳边啼哭？又是谁在轻晃着我的手臂？我的脸上怎么在一滴一滴地滴着雨粒？只是这雨点的温度好柔和啊。
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，却不能。
那年夏天，我刚十三岁，也刚升入初中二年级。有一天我站在讲台上，一个一个地发着各位同学的作业，面目羞涩，不敢四处张望。
你像一阵春风走来，大胆地看了我一眼，目光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让我说不清楚的东西。
我更加慌乱了，作业本在我手里轻轻滑落。
你从容自若地捡起地上的本子，微笑着离去。
……
妾发初覆额，折花门前剧。
郎骑竹马来，绕床弄青梅。
我轻轻吟诵。
……
那是母亲生气的面容，她坐在我床前不住地数落着我。
你现在什么都不懂，那叫恋爱吗？叫胡闹……
再这样下去，我的脸都叫你丢光了，知道吗你？
现在这样，会把你的将来都毁了，你醒醒吧啊？
……
我没有说话。
初二期末，我以优异的成绩名列全班榜首。
初三了，母亲更担忧了，想方设法把我调离了那所学校。临分别时，你抄一首诗的前半部给我——
相见时难别亦难，
东风无力百花残。
春蚕到死丝方尽，
蜡炬成灰泪始干。
我续抄——
晓镜但愁云鬓改，
夜吟应觉月光寒。
此去蓬山无多路，
青鸟殷勤为探看。
这首诗，我一直放都在课桌上的文具盒里，每每做题累时就拿出来欣赏一遍。
突然有一日，你让往日的同学传来了一张字条:
人有悲欢离合，
月有阴晴圆缺，
此事古难全。
但愿人长久，
千里共婵娟！
遽然间，我的大脑崩溃了。自己发愤图强的结果就是这吗？如果是这样子，那把什么都拿去吧，包括生命！
我嚎啕大哭大哭，而后又仰天大笑。
好个相见时难别亦难？！好个此事古难全？！
我嘴里含着泪，昏睡在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上，旁边放着一个空空的药瓶。
……
醒来，看到你站在我床边哭泣着，我无力地笑了！
尽管母亲也在那流泪。
我把两句诗交给你:
两情若是长久时，
又岂在朝朝暮暮？
然后更加倍地努力学习，最后终于被县重点中学提前录取了。你也不负众望，考上高中。
（3）
周围，时远时近地传来一阵哭声。好讨厌，打扰了我的好梦。
我费力地睁开眼，床四周站满了人，黑压压的，看不清人脸。我又跌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。
待我长发及腰时，
少年娶我可好？
待你青丝绾正，
铺十里红妆可愿？
……
终于熬到长发及腰，青丝绾正了！终于熬到毕业了，我穿着喜气的吉服，踏着十里红妆，欢天喜地地跟你走了，完全不顾母亲在一角哭泣。
妈妈啊，我的傻妈妈！我又没有走远，婆家离这儿充其量也只有几里的路程，想见我，只是一会儿的功夫，至于哭啼抹泪吗？
也许妈妈的痛哭原因不是我的出嫁，而是她觉得她的宝贝女儿再也不属于她，不属于那个家了。是有个人生拉硬拽地把她的宝贝抢走了，她能不伤心吗？
婚后的生活开始了，甜蜜而又新奇。
而后，我们有了自己的宝宝！
（4）
幸福啊，为什么你就不能圆满些？为什么总是收之桑榆，而又失之东隅哪？
当我明白了母亲的重要性时，她却又要撇下我撒手而去了。
那个冬天，特别寒冷，雪花紧一阵又一阵地下着，飘飘洒洒，遮盖了世上好多东西，却怎么也遮盖不了我脸上的泪水。
妈妈，妈妈……我大声地哭叫着，回答我的却只有那飞舞着雪花和那硬冰冰的尘土。
任我撕心裂肺般地喊着，母亲只在冰冷的棺椁里沉睡着，不再睁眼看我，更不再用手轻抚我的脸了。
任我在寒风雪花中颤立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，
不思量，自难忘！
千里孤坟，无处话凄凉。
自此，我的心再也没有完整过，在梦中和母亲相聚成了我唯一期盼的方式！
自此，我企望夜能够长些，再长些，让白昼匆匆而过就好！
（5）
我的唇好疼，疼痛感刺激着我不得不再次再次睁开眼。
那是婆婆的泪脸，怎么那样苍老啊？连那本来有点发白的头发竟然也都全部苍白了。
她轻捋着我脸上的长发，慢慢地说:为了孩子，你也得想开点儿！
孩子？我还有孩子？我的孩子哪？我拿眼去搜索他们。
一个个白衣白帽站在一旁，这个白色是那么地刺眼，如同那雪花一样刺痛了我的双眼，也刺痛了我的心。
他们哭哭啼啼，他们惊慌失措！如我当年一个样子……
（6）
哭声，笑声，唢呐声，鞭炮声，打闹声，叫骂声，声声入耳，声声不想入耳！
我爱的人就安静地躺在那冷冰冰的棺内，如果真有魂魄，不知魂魄看到这一切，是该哭？还是该笑？
我无言无语，无哭无笑，任凭泪在脸上流淌，心中异常沉重。
丈夫，你就那样轻松地走了，把所有的重担统统地丢给了我，把所有的悲哀伤痛统统地强加到我身上，你忍心吗？
为了孩子，我又不得不再次坚强，他们还那么小啊！
如果，有一天我也去了，不要唢呐，不要社火，不要请亲朋好友，不要挖地垒坟，化成灰尘后，迎风撒去就好。我喜欢随风舞动的感觉！
如果，有来生，我不要再和你们相遇，我情愿化作一块顽石，随便扔在哪里，无伤无悲，无喜无忧！
16年的供氧
【作者简介】宋霞，河南商丘人，自幼爱好文学，现是一名现代新型职业农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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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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